温州的文化自信在哪里？在中国思想文化最繁荣的宋朝，温州不但以逾千文科进士名震全国，而且经济、政治和文化都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发展，并由此孕育诞生了与朱熹道学、陆九渊心学鼎足争鸣的永嘉学派，成为温州地域特色文化形成的标志。由此开端，从南宋经世致用的永嘉学派，到晚清维新图强的新学思潮，再到当代敢为人先的温州模式，温州以义利并举、闯荡天下的开放胸襟，始终开风气之先声、领时代之潮流。其中一脉贯穿的事功学说，创造了生生不息的精神动力和源泉。

　　但是，永嘉学派一直仅被作为区域显学来对待，这与她的历史贡献是极不相称的。事功学说不仅是浙学的源头活水，而且如果说中国传统哲学的发展，历经了先秦子学、两汉经学、魏晋玄学、隋唐佛学、宋明理学、明清实学、乾嘉朴学等七个不同阶段，那么事功学说从创立以来就一直在中国传统哲学史上占有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

　　永嘉学派事功学说是浙学的主要渊源和中坚力量

　　浙学作为富有活力的地域文化形态之一，从南宋成型以来已有700余年历史。浙学概念由朱熹评论陈傅良、叶适、陈亮等人学术时首创，他说“江西之学(指陆氏心学)只是禅，浙学(指永嘉、永康之说)却专言功利。”可见，浙学概念自出现开始，首当其冲指的就是永嘉学派。《宋元学案·周许诸儒学案叙录》在论及“元丰九先生”中周行己、许景衡时，认为“浙学之盛，实始于此”，也就是说浙学的兴起盛行开始于“元丰九先生”，尤其是周许两人。清代学者项傅霖说，永嘉经制为浙学大宗。现代学者王宇表示，永嘉学派是宋代浙学的中坚力量，叶适是宋代浙学当之无愧的集大成者。永嘉学派所蕴含的笃行大义的家国情怀、崇实黜虚的务实精神、工商皆本的事功追求、与时通变的创新思维，成为以求实、批判、兼容、创新为核心的浙学精神的主要源头。因此，浙学的兴盛和成型都和永嘉学派直接相关，事功学说是浙学的主要渊源，温州是浙学的始源地。

　　永嘉学派事功学说是宋明理学的四大流派之一

　　理学是宋元明时期儒家思想学说的通称，是中国古代最为完备的理论体系。作为公认的南宋三大思想流派，朱熹道学主张“性即理”，陆九渊心学主张“心即理”，这两种心性之学属于儒家的“内圣”之学。永嘉学派则主张“事即理”，正如陈傅良的学生所言“但令事事理会……器便有道，不是两样，须是识礼乐法度皆是道理。”而且永嘉学派侧重的是“义理之学”，即旨在寻求儒经中所蕴含的大义和道理，或者说合于一定伦理道德的行事准则。他们反对空谈义理，而是要实行义理并“见之事功”。因此，永嘉学派的事功之学属于儒家的“外王”之学。这三大思想流派加上张载气学，共同构成了宋明理学的四大流派，将中国传统哲学的思维水平提高到一个新高度。南宋学者楼钥说“言理性之学者宗永嘉”，早年瑞安南山林介夫祠中悬有“理学渊源”匾额，陈傅良被赞为“理学名臣无双士”，故温州有“理学名邦”之美誉。

　　永嘉学派事功学说是明清实学的主要渊源

　　明清实学主张崇实黜虚、实体达用，认为学问必须有益于国事，是中国古代朴素唯物论发展的最高阶段。永嘉学派强调“物之所在，道则在焉”，注重“究心于实学”，提出“善为国者务实而不务虚”。这种“道不离器”的唯物观，加上“修实政、行实德”的实践论，在“诸儒以观心空寂名学”的当时可谓独树一帜。《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永嘉学派“一事一物，必稽于实而后已”，清代学者黄宗羲则称“步步着实，言之必使可行”。当代学者陈来认为，真正接近于现代学术史研究所使用的“实学”概念，在南宋应为永嘉之学。因此，永嘉学派在学术界也有永嘉实学之别称，中国实学思想初具形态是从南宋永嘉学派肇始。受永嘉学派经世致用思想之启发，明之宋濂宣扬“真儒在用世”，方孝孺直接提倡经世之学；黄宗羲倡导“事功本于仁义，仁义达于事功”，顾炎武主张“明道救世”“引古筹今”之实学。所以说，事功学说是明清实学的主要渊源。

　　永嘉学派事功学说是乾嘉朴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乾嘉朴学是一种以训诂、考订古代典籍为主的考据学，文风朴实简洁，重证据罗列而少理论发挥，对研究、总结、保存中国传统典籍作出了重大贡献。作为复兴永嘉学派的主将，孙诒让在经学诸子、金石文字、训诂校勘、文献目录等方面均有精深造诣，被学界誉为乾嘉考证学之殿军。他秉持以学术求治道的淑世情怀，所著《周礼正义》被梁启超称赞是“清代经学家最后的一部书，也是最好的一部书”，覃思十年而撰成的《墨子间诂》是迄今为止最权威的注墨之作；《契文举例》是我国第一本考释甲骨文的研究专著，《名原》开启用甲古文考证古文字之先例，其方法、体例开辟了古文字学研究的新途径，被誉为“划时代的作品”；《温州经籍志》被目录学界称之为“近世汇志一郡艺文之祖”“最著名的地方艺文志”。鉴于孙诒让的突出学术成就，章太炎称他“三百年绝等双”，郭沫若说他是“启后承先一巨儒”。

　　总而言之，儒家历来主张创造出“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价值，来实现“内圣外王”的完美人格理想。但是立德也好、立言也罢，最终都要通过立功显现其经世之价值。作为儒家思想别具一格的重要分支，永嘉学派志存天下、积极用世的进取精神，把外王之学发挥到极致，不但为中华民族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更在中国哲学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从矢志笃行大义之高度立德，从创立事功学说之理论立言，从躬行经世致用之践履立功，为后世树立了追求“三不朽”的光辉典范。

　　(作者:邵定美   瑞安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瑞安市社科联主席)